电影《扎西1935》属于重大革命历史题材范畴。自1989年创作《开国大典》以后,我就很少涉猎这类题材了。不是不想写,而是囿于突不出重围。此外,蜂拥而来的同类题材影视剧,“填鸭式”地塞饱了观众的肚子,我的搁笔,也与此有关。于是有电影评论家忧虑,重大革命历史题材又陷入困惑和炒冷饭的苦恼之中。我想,这就是该到寻找新突破口的时候了。
《开国大典》当年所以受到观众青睐,很重要的一条是把领袖当人来写。今天看起来十分正常的、符合创作规律的事,当年可很费周折。记得我草拟的《开国大典》宣传词是这样两句:“把毛泽东从神坛上请下来,由神变人;把蒋介石从地狱里拉上来,由鬼变人。”海报一出,立刻引发轩然大波,有人称这是混淆阶级阵线、敌我不分。其实,无论是无产阶级领袖还是我们的对手,他们绝对不该只是文艺作品中的符号、标签。过去人们习惯了僵化的思维定式,写伟人必定是不苛言笑,满口豪言壮语,挥手之间,所向无敌;而敌人一登场,一定是青面獠牙、愚蠢而弱智。爱憎固然分明,可它的艺术感染力也就谈不上了。所以《开国大典》里突然可以表现毛泽东的生活细节,表现反面人物的人性,大家觉得新鲜而真实,好像有一股活水涌来,很容易接受。
但是再深入就比较难了,我也一直苦恼着。
终于等到了机会。那就是一个叫鸡鸣三省的地方给了我灵感。
恐怕广大观众迄今对扎西会议还是陌生的,使扎西永载史册的并非“金鸡齐鸣,三省皆闻”,而是因为它的历史功绩。遵义会议当然是妇孺皆知。岂不知,遵义会议的主要议题都是在扎西最后完成的,你可以说扎西会议是遵义会议的延续,也可以说是遵义会议的最后完成。
我为这段尘封的历史所激动,也产生了用电影手段为大家解读这段历史的冲动。
遵义会议后,中央红军土城之战失利,渡江无望,中央政治局在石厢子召开会议,接受了毛泽东关于“暂缓北渡长江”的建议,改向“敌包围圈中最薄弱环节——滇军进击,以扎西集结待机”,这才有了号称鸡鸣三省召开的扎西会议。
根据遵义会议决定“常委中再进行适当分工”的精神,扎西会议上,决定由洛甫代替博古担任党的总书记,而此前博古仍然是总书记,1935年2月10日,洛甫在扎西江西会馆召集军委纵队营、科以上干部大会,传达刚刚在扎西会议上通过的遵义会议决议精神,同时,毛泽东在三军团连以上干部会上作了传达。直到此时,红军上下才知道中央曾开过一个遵义会议。
所以,扎西会议首先解决了遵义会议没来得及解决的组织路线大计,厥功甚伟。二是通过了洛甫起草的遵义会议决议,批判并纠正了左倾路线。三是扎西会议为逐步确立毛泽东在红军中的领导地位作出了贡献。
扎西会议对中央红军的缩编,以及后来的一系列军事方针,改变了毛泽东所批评的“叫化子打狗边打边走”和“甬道式、大搬家式的行军”。红军从此走出险境,挽救了中国革命。无情未必真豪杰,对于毛泽东来说,扎西是他引导革命成功的转折点,但在这里也留下了他心底的伤痛。我有幸挖掘到了掩藏在这段历史烟云后的珍贵史料,那是领袖的人性光辉。
长征中,贺子珍见毛泽东身体垮下来,千方百计给他弄点好吃的,正如陈士榘所说:“从这个意义上说,贺子珍立下了他人不可替代的巨大功劳。”
毛泽东与贺子珍吵架后,毛泽东常主动求和,说“你是铁我是钢,碰到一起响叮当”。这并不为人所知。遵义会议开会的三个晚上,贺子珍担忧,夜里苦等,会终于开完了,贺子珍小声问:“会开完了?你怎么样?”毛泽东说:“不错,今后有发言权了。”
扎西会议后,贺子珍在转战中生孩子、送人,那是伟人之痛,足见亲情。贺子珍为掩护伤员钟赤兵团长身负17处伤,醒来不让告诉毛泽东,不让他分心,含悲忍痛请组织上把她留在老乡家养伤,她明白,留下必死无疑。毛泽东不允许,对她说:“你不要那么想,我和同志们绝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。”
毛泽东打电话给干部休养连:不能把贺子珍一人留下,老乡家一无医药,二无安全保障,就是抬也要把她抬走。而当贺子珍说:让我随队行动还不是你说了话吗?毛泽东却又否认,贺子珍说出怕对毛泽东影响不好,毛泽东显得十分激动,大声说自己堂堂正正做人,并无私心,充分体现了毛泽东对贺子珍的一片真情,这样写,伟人才更真实、更像血肉之躯、更与我们贴近,也更可爱、可敬。
《扎西1935》在揭开那段尘封历史的同时,也展示了对今人极具冲击力的伟人情感历程,加入这些情感元素,才使这部影片有新的尝试。它鲜为人知的情节和革命领袖的真情都给人以意外的冲击,既是视觉的,更是心灵的。